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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游園驚夢》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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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先勇游園驚夢劇本編?。喊紫扔?導演:胡偉民 人物(以出場先后為序) 劉 福竇府老管家 羅媽媽竇府老女傭 竇夫人竇府女主人,藝名桂枝香 程志剛竇府隨從參謀 蔣碧月竇夫人之妹,藝名天辣椒 徐經理太太昆曲名票 顧傳信昆曲名笛師 賴夫人女客 余仰公男客 錢夫人錢鵬志夫人,藝名藍田玉 錢鵬志在幻境中出現 瞎子師娘得月臺師娘,在幻境中出現 鄭彥青錢夫人舊日情人 月月紅錢夫人親妹妹 文武場面 男女賓客 時間:深秋,傍晚 地點:竇府客廳、飯廳 堂異常寬大,是個中西合璧的款式。上場門置著一堂輕墊沙發(fā),下場門置著一堂紫檀硬木桌椅。沙發(fā)是黑絲絨面子,絳紅軟墊,中間一張長方矮幾,上擱寶藍磁瓶一樽,中間插著一把金黃菊

2、花,幾上并置有糖盒、煙具、茶具數件。下場門略靠臺里,擺著六張一式紫檀木靠椅,中間缺口處高豎烏木架流云蝙蝠鑲云母片屏風一檔。椅邊小幾木架,上置笙簫管笛鐃鈸等文武場面。 臺演出時的布置道具,但求神似而已。為了換景快速,兼顧原作意識流的形式并達到似虛還實,時真時幻的演出精神,大小道具宜簡化,應盡量利用銀幕屏風,:幻燈景色,以制造竇府富麗堂皇之氣氛,及其他虛實之各種情調。 觀眾走進劇場時,舞臺上呈現的,應是一堂兼容中國傳統(tǒng)及西方現代舞臺精神的布景。臺幕早已展開,竇府傭人們,包括劉福及羅媽媽,在開幕前十分鐘內,可以自由進出,擦拭桌椅,鋪陳茶具糖食,打點各類雜事。舞臺上的家俱陳設可以實,但布景卻須相當抽象

3、。舞臺后端設各型銀幕屏風,或懸空、或著地,角度各異,面積不一。這些銀幕屏風具雙重作用-代表客廳飯廳的墻壁門窗,同時亦充幻燈銀幕,供劇情發(fā)展時經常變換的幻燈映射之用。舞臺布景呈現竇府客廳實景時,銀幕屏風可用幻燈映射出牡丹圖樣-如宋徐熙之牡丹圖-以增華麗富貴氣象,并點出牡丹亭之主題,最中間的兩三片大型銀幕屏風應可吊升,或向舞臺兩側移動,以供快速推入隱藏在后臺的飯廳場景。 臺下場門與觀眾席第一排下場門走道交會處可搭一側臺,代表竇府之大門及幻景中之場景。側臺須伸展至觀眾走道上的側門,供演員出入之用。如側臺搭建不便,可利用觀眾席第一排上場門的空間作為側臺,讓演員從走道側門進出,經由臺邊的階梯上下舞臺。

4、劇燈光音響效果的設計與控制,極為重要。實景與幻景的交替,過去與現在的銜接,主角情緒的轉換,意識流的交代等等,均由燈光及音響的變換來表達。全劇一氣呵成,中間不休息,亦無傳統(tǒng)話劇方式的開幕與落幕。 劇開始時,昆曲曲牌(萬年歡)漸漸從擴音器中揚起。舞臺燈光漸亮,銀幕屏風上之牡丹圖涌現。竇府傭人們在劉福指揮下,奔進奔出,安排擺設。老女傭羅媽媽手執(zhí)酒壺,努力擦拭。 劉 福:回事呀,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兒鑼鼓還沒搬出來呢? 男傭人:鑼鼓在外邊兒行李房擱著哩,還沒工夫去取, 劉 福:)咳!瞧你們這些人,早上夫人不是吩咐過:鑼鼓笙簫,全堂都得擺出來。你們知道現在是幾點鐘了么?客人馬上就要到了,回頭還由得你們大伙兒

5、在客廳里穿來插去么?傭人下。 羅媽媽:唉,這些小伙子,懂得些甚么規(guī)矩喲!做點事兒呀,推一把,走一步,劉爺,怨不得你著急哪。 劉 福:,您還不知道呢,說他們幾句呀,還跟我吹胡子瞪眼兒哩! 羅媽媽:為然)從前咱們公館里規(guī)矩大,可不作興這種陣仗兒,沒上沒下! 劉 福:來,今天晚上算是頭一遭,咱們夫人這么大宴賓客?;仡^有什么地方不周到,別說夫人面子上下不來,咱們這張老臉也沒處擱呀。 羅媽媽:,難得咱們夫人今兒個這么興高采烈!晚上還要唱戲哪。有多少年沒過這種場面嘍! 劉 福:,您說說,我能不提心吊膽嗎?今天晚上來的客人,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連那位賴夫人也要來賞光呢。 羅媽媽:架子可大得很喲!咱們得小心伺

6、候。 劉 福:位貴賓呢,你猜猜是誰?錢鵬志夫人! 羅媽媽:噢,是錢夫人么?這下可好啦,咱們今天晚上可有好戲聽了!從前呀,錢夫人每次到咱們大悲巷公館里來,總有跟咱們夫人倆兒對上一段兒的。我還記得她最喜歡喝我做的紅棗桂圓湯了,我擱的是冰糖,用文火煨,煨到半夜,就端出去給她潤喉。錢夫人可和氣著哩,每次總是大把大把的賞錢塞給我。那時還有錢夫人的妹妹月月紅,再加上咱們蔣小姐,四個美人兒,一把子水蔥似的,大伙兒拉拉唱唱, 那個熱鬧勁兒??! 劉 福:那個時候,連咱們當差的也享了不少耳福啊。 羅媽媽:還記得么?那次錢夫人在梅園新村請客,替咱們夫人做生日,那天的戲啊,咱們這一輩子只看過那么一回! 劉 福:)怎么

7、不記得?那天南北名票通通到齊。梅園新村錢公館門口的汽車呀,排長龍排到隔壁巷子里去啦。 羅媽媽:是我最后一次見著錢夫人嘍,算一算,怕也有十來年了吧- 傭人搬鑼鼓上,劉福指揮擺置。竇夫人與程志剛上,竇夫人稍在前,程志剛隨后,竇夫人不時回頭側面與程志剛談笑,程志剛亦步亦趨,恭謹對答。竇夫人身著銀絲閃光旗袍,同色高跟鞋,左手帶蓮子大鉆戒一只,右手腕籠白金鑲碎鉆手串一副,全身珠圍翠繞,舉止矜貴。 竇夫人:還是有點兒擔心,碧月夸過口,賞心樂事票房的那幾位臺柱,她都有本事請得到。今天晚上來的客人,全是行家,沒有一個不懂戲的。話都早已傳出去啦,大家都巴望著今天晚上到咱們這兒來聽好戲呢,萬一哪幾位臺柱請不到。咱

8、們這場戲可就撐不起來了。 程志剛:心,有蔣小姐親自出馬,賞心樂事那幾位名票還怕請不來嗎? 竇夫人:罷了,我就怕顧傳信老師不肯出山。老先生好幾年沒露過面啦,我聽說,有幾處請他,都給碰了釘子。咱們碧月呀,有時說話,冒冒失失,別把老先生給得罪嘍。笛王不來,咱們今天晚上的昆曲,可就唱不成了。 程志剛:小姐本事大,招數多,左一套,右一套,顧傳信那位老先生,哪里擱得住蔣小姐的連環(huán)套,軟硬兼施,我看只要三個回合,老先生就給逼出山了。 竇夫人:我看你倒挺服她的,對她的信心大得很哩! 程志剛:夫人,我的意思是說,帖子是您下的,又叫蔣小姐親自登門,顧老師不看僧面看佛面,夫人的面子,無論如何,他是要給的。 竇夫人:

9、廳)劉福。 劉 福:人。 竇夫人:了嗎? 劉 福:都預備齊了。 竇夫人:擺上來了么? 劉 福:邊擱著呢。 竇夫人:劉 福:人。 竇夫人:的司機多,待會兒吃飯有人招呼么? 劉 福:司務說過了,在車房里擺一桌,我自個兒去招呼去。 竇夫人:等到深更半夜,可別忘了打賞。 劉 福:夫人,都預備好了。(下) 羅媽媽:夫人)夫人,露臺上您那十二盆桂花兒,今天早上全都開了,滿園子桂花香,開的才是熱鬧呢。 竇夫人:是么?羅媽媽,上個禮拜,只有幾盆兒,剛冒出點兒星星來。我還發(fā)愁,今天請客,不知道趕不趕的上。沒想到一下子倒都開了-開得倒也恰是時候。 羅媽媽:呀,夫人,今天夫人宴客,一高興連花神都來湊趣兒,把桂花給催

10、開了。 程志剛:剛我從園子里過來,一陣濃香,真是中人欲醉,原來是桂花香! 竇夫人:愛桂花,香得也比別的花尊貴。 羅媽媽:會兒我摘點兒下來,做碗桂花湯圓兒給您宵夜。 竇夫人:是好久沒吃著你做的桂花湯圓兒了,羅媽媽,那套銀器擦亮了么? 羅媽媽:中銀壺)就還剩這把酒壺了。這堂家伙兒,有多少日子沒用過啦,烏得不成樣兒啦,我擦了半天,手都擦疼嘍。 竇夫人:,叫他們去擦罷了,偏偏要自己動手。 羅媽媽:算了吧!那些毛頭小伙子,粗手粗腳,這種細致東西,我哪兒放心他們拿去亂磕亂磕呀! 竇夫人:志剛)咱們這位老太太呀,天生的勞碌命,叫她歇一會兒,說什么也不肯。羅媽媽,廚房里,你去看過了么?今晚我倒是擔心得很,咱們

11、家好久沒正經請客了。 大司務那幾道酒席菜不知道生疏了沒有?最要緊是他那道魚翅,就靠他那道拿手菜撐場面啦。今天來的客人,家里都有好廚子的,比咱們家講究多啦。 羅媽媽:!剛到廚房里去看來,大司務那道拿手菜,準錯不了,我看他一大早忙來忙去,就為的那道翅。又是鮑魚、又是云腿,一碗雞湯就燉了兩、三個鐘頭,這么講究的配料,那道翅還會不好么?大司務的脾氣夫人是知道的,我可沒敢去問他,只是乘他沒在意,悄悄的揭開鍋蓋兒瞧了瞧,唉,那一鍋小排翅,老早煨得黃澄澄的啦。 竇夫人:都燉好了么? 羅媽媽:提燕窩啦!就是為了那碗燕窩,我讓大司務又好好的揎了一頓。 竇夫人:么啦,羅媽媽,你跟大司務兩人真是八字不合。 羅媽媽:

12、個兒多事,沒耳性!早起大司務泡燕窩,我就搶著替他揀,生怕別人不仔細。剛才我下廚房去,大司務就把那碗燕窩往我面前一推,兇巴巴地說:羅媽媽,我看你真的老眼昏花了!燕窩里還有這么多絨毛,拿得出去么?這不是分明在砸我的鍋么?我用了把鑷子,揀了一個上午,眼淚水都累出來了,大司務一點兒也不領情。唉-夫人,這兩年,我是老嘍,人也不中用了,可是大司務說的呢,連眼睛都老花了- 竇夫人:撫)羅媽媽,你快別理大司務,他今天忙,脾氣大。我看你的眼力好得很,還能穿針線呢。你快去歇歇,這兒沒你的事了。 媽媽蹣跚而下,竇夫人搖頭舒了一口氣,與程志剛相視而笑。兩人獨處時,眼神話語突然變得親昵起來。 竇夫人:揉額頭)請這么一次

13、客,就鬧得全家人仰馬翻,不請么,實在拖不下去了,白吃了人家那么多餐。我這個人呀,就是心里擱不住一點兒事。昨晚心里盤算了一下今天的菜單子,竟折騰了一夜,早上五點鐘才閉了閉眼睛,這會兒頭又有點疼了。 程志剛:來,你先坐下靠一靠,輕松一下吧。(將沙發(fā)椅墊揶好,讓竇夫人靠下,立在沙發(fā)背后) 竇夫人:不在,我一個人當主人,恐怕招呼不過來,你得多幫著我點兒。 程志剛:,夫人放心,有什么事,只管交代我好了。 竇夫人:家都要用嗓子,只預備了花雕,不傷喉嚨,我在酒上頭,有限得很?;仡^鬧起酒來,你去替我應付吧。 程志剛:夫人,都包在我身上,我來替你擋駕。 竇夫人:苦些,不過,也不會叫你白操勞的,這是有賞的。 程志

14、剛:夫人,笑)怎么個賞法呢,夫人? 竇夫人:功行賞,那還要看你今晚的表現如何。 程志剛:道我的表現,還不夠好么? 竇夫人:,有時候兒不太好。你這個人哪,好挺難捉摸的,變化多端。 程志剛:是您對我的了解還不夠深,我一片忠心耿耿,夫人怎么還會瞧不出來呢? 竇夫人:心,那還得考驗考驗。 程志剛:,日久見人心,我也只好待著接受考驗罷了 后傳來一陣放肆的浪笑,蔣碧月上,一團烈火般,卷了進來。蔣碧月身著火紅緞子緊身旗袍,上披閃金織錦披肩,一手執(zhí)象牙鏤花扇,另一手提金色串珠手袋,兩只手腕鏗鏗鏘鏘戴八只扭花金絲鐲,梳鳥窩頭,鬢上刷出兩彎俏皮的月牙鉤。足上三寸高跟鞋,踏得滿臺震天價響。蔣碧月一進客廳,便把身上披

15、肩拉下,手袋往沙發(fā)一撂,唰地一下甩開牙扇,一面連珠炮似地自說自話,一面花旦跑圓場一般,滿場飛。程志剛一見,趕忙起身相迎。 蔣碧月:姐,咱們今天晚上,可真正是群英會啦,賞心樂事里生旦凈丑,文武昆亂,名角兒、名票、名胡琴、名笛子,整座票房都讓咱家給搬來了。文武場都是全的。今兒您就是要咱們貼一出大軸戲蠟八廟,咱們也湊得起來了。 竇夫人:住蔣碧月)碧月、碧月,你慢點兒說行不行,我問你:顧傳信顧老師,你到底請了沒有? 蔣碧月:口,吃吃浪笑)那個老頭兒呀,比三顧茅訪廬請諸葛亮還要難請。咱家只好唱苦肉計,把混身解數都施了出來。(一面使出花旦身段)我先去跟徐經理太太打聽。她師傅愛吃、愛聽的、愛唱的,都給我說了

16、。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對兒白毛烏骨雞,三斤重一只,提了去做見面禮。徐太太說,老頭兒有時候喜歡燉只烏骨雞來下酒呢,三姐,那對烏骨雞可花了我好幾百塊,回頭我可要跟你算帳的- 竇夫人:了,不會叫你白賠的,你呀,一點兒虧也不肯吃! 蔣碧月:,三姐,那個老頭兒多會拿蹺,一雙眼睛呀,長在頭頂上,什么人都看不入眼。 竇夫人:王嘛,難怪他眼界高。 蔣碧月:,我一去,一頂頂高帽子先給老家伙戴上。我說:顧老師,我仰慕您的藝術,仰幕了多少年了,打小時候在上海徐園就聽您的笛子啦。三姐,徐園到底在什么路啊! 竇夫人:來,用手直指蔣碧月)在康瑙脫路! 蔣碧月:道徐園在哪條路呀,是你告訴我的,從前你在徐園聽過顧傳信的

17、笛子。我先道了仰慕之情,老頭兒臉上才露出三分喜色來,我趕緊就上前一拜,說:顧老師,今天我是來拜師的,您的絕活兒,無論如何要教我?guī)渍?!徐太太也在旁邊替我敲邊鼓,咱們倆兒,一唱一和,總算把老頭兒給逗樂了,我看談得入港了,才不慌不忙,把請?zhí)昧顺鰜?。老頭兒發(fā)覺上當,已經晚了。烏骨雞也收了,禮也受了。 咱家一出苦肉計,把笛王顧傳信,就這么給誆了來。 程志剛:夫人)夫人,我說一的一點兒也沒錯吧?蔣小姐只要三個回合,老先生就招架不住了。 蔣碧月:志剛,扇子指到他臉上,念京白)嘟!我把你這-(舉起扇子做打介) 程志剛,你從實招來,背底下你又議論我什么了?到底說了我多少壞話啦? 程志剛:下官不敢?。p手作揖)

18、蔣小姐,剛才夫人擔心,生怕您請不動顧傳信,我就對夫人說,別人我不敢說,蔣小姐親自出馬,我敢寫包單,馬到成功。 竇夫人:他哪兒肯說你壞說話呀,他衛(wèi)護你還來不及。 蔣碧月:睛,睨住程志剛,道白)哦、哦、哦,如此說來,錯怪你了。 程志剛:今晚該您壓軸了吧? 蔣碧月:罷了,罷了,今晚名票名角兒,五湖四海,群英大會,咱們只有跑龍?zhí)椎姆輧骸?程志剛:我連戲碼都替您想好了,火燒紅蓮寺怎么樣? 蔣碧月:向程志剛,發(fā)嗔)程志剛,我警告你,你又在出什么壞主意,拿我來開胃了! 程志剛:我是說,您這一身打扮可不是火燒紅蓮寺里的紅姑了么?火辣辣的! 蔣碧月:了程志剛一下,笑得花枝亂顫)哎喲你這把嘴呀。(一面捧腹,喘不過

19、氣來,搖搖曳曳,走向下場門屏風處) 志剛跟隨,兩人并立一處,喁喁私語,蔣碧月咯咯笑聲不停。竇夫人起立,側目怒視二人惴惴不安。此處三人舞臺位置極重要,而后來錢夫人、鄭彥青、月月紅三角關系之注腳。 竇夫人:你們倆兒別盡在那兒演戲了,客人都快來了,程志剛! 程志剛:是,夫人。 竇夫人:口去幫著劉福,有些客人恐怕他不認識,叫不上名字來。 程志剛:人,我這就去。(下) 碧月碎步踱回臺中央。 竇夫人:上下打量蔣碧月)十三,今天你這一身紅,倒真是名副其實的天辣椒了。 碧月低頭觀賞自己的火紅旗袍,摸摸腰身,拉拉下擺,顧盼自得。 蔣碧月:在的旗袍愈興愈短了。我那個造寸上海師傅告訴我,下擺應該再縮一寸。我不干,我

20、說那還了得,那樣膝蓋兒都露出來了。他說現在時興這種款式呀,短旗袍才時髦。(搖到竇夫人處,一屁股坐到竇夫人身邊,一把擎起竇夫的左手,一面欣賞竇夫人手上大鉆戒,滿臉艷羨)喲,三姐,你今兒個真把這顆鎮(zhèn)山之寶給亮出來了! 竇夫人:這個玩意兒?一直擱在保險箱里,上個禮拜才取出來,拿去洗了一下。 蔣碧月:看(不由分說,逕自動手將鉆戒卸下,戴到自己手上,伸出手去,左顧右盼)三姐,鉆戒我也看多了,可是總不及你這顆火油鉆。前天有人拿了一只方鉆來給我看,還沒有這顆大呢,只有三克拉,而且又有點兒帶黃,我壓根兒也瞧不上。看來看去我還是喜歡你這一顆,顏色又正,還是發(fā)藍的呢?。▽@戒脫下,舉到眼前觀賞光澤,不忍釋手) 竇

21、夫人:鉆戒索回戴上)難道我的東西都是好的么?你總要來搶? 蔣碧月:意兒當然都是好貨嘍,難怪叫人眼紅嘛。 竇夫人:拍蔣碧月的大腿)十三,你說到昆曲名角兒,今兒個晚上我倒把一位真正的昆曲名角兒給請出來了。 蔣碧月:哦?是誰呀? 竇夫人:位昆曲名角兒呀,來頭可大著呢!人家當年是秦淮河上第一人! 蔣碧月:悟)哦、哦,我猜著了。 竇夫人:碧月猜到了)對啦,十三。今天晚上,咱們的藍田玉錢鵬志夫人要亮相啦。 蔣碧月:興奮,用扇子打手)好哇!今兒個可真把天字第一號的頭牌名角兒給請出來啦。 竇夫人:的。十三,錢鵬志不在了,這些年,五妹妹怎么也不肯露面了。她現在一個人住在南部,冷冷清清,孤孤單單,我也挺記掛她的。

22、今天晚上,難得有這么個聚會,我作好作歹把她硬邀了上來,要她來這兒散散心,咱們姐妹們,也一塊兒敘敘舊。 蔣碧月:五姐兒呀,錢鵬南在的時候,世上的榮華富貴,她也都享盡嘍。錢鵬志疼起咱們五姐兒來的那個勁兒噢,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里。一會兒不見,就急得到處找:老五,老五。(學錢鵬志聲音,與竇夫人一起笑)咱們那位十七妹子月月紅說:五姐,你的辮子也該鉸了,明兒個你跟錢鵬志出去,人家還以為你是他孫女兒呢!(咯咯笑) 竇夫人:十七那個刻薄鬼!五妹妹對她那一分兒也算厚的了。難道她姐姐那兒,她的便宜撿得還算少么?人前人后,她總要刺她姐姐兩句。好象她姐姐反而欠了她什么似的。 蔣碧月:的也沒錯嘛,錢鵬志比咱們五姐快

23、大上四十歲了,都好做她的爺爺了哩。 竇夫人:么呢?白發(fā)紅顏也有的是,只要真心就好。錢鵬志也算是個有情義的人,五妹妹那幾年是享了福的。 蔣碧月:那位五姐兒呀,唉,也有她的煩惱噢。 竇夫人:事兒,哪有十全十美的呀? 蔣碧月:萬不該,不該半中間兒又跑出個鄭彥青來,那么個年少風流的鄭彥青。唉,害得咱們五姐兒呀 竇夫人:碧月,兩頭瞧瞧,怕有人聽見)碧月! 蔣碧月:的好,有道是:若說是沒奇緣偏偏遇他,說有緣這心事又成虛話,我這里枉嗟呀空勞牽掛。他那里水中月鏡里曇花。(一面念戲詞,一面做手勢比劃) 竇夫人:掩口笑)碧月!十三,你少缺德了吧。 蔣碧月:次五姐在梅園新村請客,替你做生日,咱們都上去唱了戲,你還記

24、得么? 竇夫人:天的堂會南北名票名角兒都到齊了,那種盛況真是再也不會有的了。 蔣碧月:兒的大軸戲,游園驚夢,唱到一半,嘎一下,嗓子就啞掉了。(用手扶喉嚨,仿效錢夫人當年倒嗓的情況) 竇夫人:多了花雕酒,醉得才厲害哪。 蔣碧月:)她哪兒是喝多了酒呀,我看呀,咱們五姐兒那天八成兒是喝多了鎮(zhèn)江醋?。ǚ潘量┛├诵Γ┠翘爨崗┣喔略录t他們倆一對兒,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眼睛眉毛一直在打架呢?。ㄒ幻嬗檬直葎潱?竇夫人:止蔣碧月)噓!碧月! 碧月將身子揶近竇夫人,唰地一下打開象牙扇,半掩面,湊在竇夫人耳根下,興致勃勃地跟竇夫人耳語,不停吃吃地笑。 竇夫人:感興味,但又一面皺眉搖頭)是么?真的么?有這回事兒?哎

25、嘖、嘖、嘖 竇夫人:子一口氣)害,我說呀,怪來怪去,還是要怪月月紅!我警告過五妹妹,我說:是親妹妹才會專揀自己的姐姐往腳下踹哩! 蔣碧月:來)喲!三姐,你這句話可不是指著和尚罵禿子了么?你竇夫人站著比咱們高,坐著比咱們大,小的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在您夫人太歲頭上動土呀! 竇夫人:身)我又不是說你,你急什么!再說,就算我讓你踹了兩腳,我這個當姐姐的,又能把你這個小妹兒怎么樣呀! 蔣碧月:做姐姐的,本來就該吃點虧嘛! 竇夫人:誰說不是啊。 蔣碧月:把咱們得月臺的王牌給請了出來,今天晚上的戲可精彩了。從前咱們大伙兒在得月臺的時候兒,咱們師傅老說:(仿得月臺師傅)唱來唱去,還是藍田玉唱的最正派,你們

26、這一伙呀,差得遠呢!好好的向人家學學吧!反正師傅一發(fā)脾氣我就倒霉!又罵我懶,又罵我好玩兒,總拿我來跟藍田玉比。有一回,我惱火了,頂了師傅幾句,我說:師傅,不錯。咱們五姐的唱工戲是好,咱們比不過。可是咱們的做工戲,不見得就輸給她呀! 竇夫人:是呀,你的坐樓殺惜,踩上了蹺,小翠花兒的閻惜嬌也沒你這一身騷本身呀! 蔣碧月:沾沾自喜)三姐,你倒說句公道話看看,咱們得月臺的藍田玉,人家昆曲的功夫,老早已經爐火純青了,別說咱們這幾個半調子,就是從前上海北平那些大角兒,也未必能越過她呀。要不然,怎么會連錢鵬志那么一位聽曲行家都讓咱們五姐給唱服了呢?可是要論到花旦戲嘛,對不起,(用扇子點點自己的胸口)咱家天辣

27、椒蔣碧月就要當仁不讓了!(將扇子唰地打開,使出一個花旦身段) 志剛引著票友們上。徐太太扶著顧傳信領頭進來。顧傳信年約七十開外,身著灰色綢長袍,氣度莊嚴,令人肅然起敬。徐太太約三十許,身著黑紗旗袍,戴珍珠項練,吊珍珠耳墜,手上戴名貴手表。蔣碧月搶上前去攙扶顧傳信,竇夫人亦趨前與客人寒暄。 蔣碧月: 竇夫人:您今天肯賞光,真是寒舍生輝呀。我還擔心的很,生怕您這位笛王不肯給我面子,所以特別叫碧月到府上去請您的大駕。 顧傳信:氣嘍,您下張?zhí)?,我就來了。哪里還要驚動蔣小姐呢。 蔣碧月:顧老師,要不是咱們那出苦肉計唱得好,您就這么輕易肯下山了么? 顧傳信:呵 竇夫人:我知道,今天晚上您是不能來的,真是難

28、為你了。 徐太太:,實在不敢不到。 竇夫人:的,是為了今晚要唱昆曲,沒有您們師徒兩個昆曲大家來捧場,咱們的戲就唱不成啦。 徐太太:聽戲,學習學習倒還罷了,今天在座都是些行家高手,咱們趁早別上去獻丑了。 笑,竇夫人、蔣碧月、程志剛筵請客人入內,一一就坐,上茶送煙,竇夫人巡回一周跟每位客人寒暄兩句,然后坐在顧傳信身邊。 竇夫人:剛才我還在跟碧月他們說,從前我在上海的徐園,蘇州的留園,都聽過您的拿手絕活啦,聽了您的滿口笛!呀,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哪。 顧傳信:)夫人過獎了。 蔣碧月:傳信面前比手劃腳)顧老師,您瞧瞧咱們這個徒弟還有希望么? 顧傳信:蔣小姐您可拜錯師了,您這么一位徒弟,

29、我哪兒消受得起啊。 蔣碧月:聽聽,咱們不成才,看來是沒人要的。(故意賭氣走開,跟另外一堆票友去搭訕) 竇夫人:徐太太,回頭還有幾位真正的行家要來欣賞你們二位的藝術呢,賴祥云夫人就要來了。 顧傳信:異)哦? 徐太太:異)哦? 顧傳信:天晚上也要光臨了么?福上。 劉 福:人,賴夫人到。 竇夫人:身)快請進來。 劉 福:人。(下) 碧月走到程志剛身邊,用扇掩口,跟程志剛耳語一番,兩人乘眾人不注意,相約溜下臺,到花園中去私會。賴夫人攜余仰公上。賴夫人六十開外,身著古銅色緞子旗袍,同色外套。全身玉飾琳瑯,左手挽舊式大皮包,右手執(zhí)檀香扇一柄。她舉止高傲,目中無人。余仰公亦六十大幾。身著藍絲長袍,心寬體胖,

30、濃眉大眼,一逕笑呵呵,出口成章,竇夫人出迎,狀甚恭謹。 賴夫人:(聲音洪亮盛氣凌人)今兒個隆重得很哪,竇公館大宴賓客,好戲連臺,咱們是哪世修來的,也給請來觀禮、聽戲,開開眼界,享享耳福。 竇夫人:今天您肯賞光,是我天大的面子。要是別的聚會呢,也不敢驚動您的大駕了。今天也湊巧,賞心樂事的幾位臺柱名票都讓我請到了,連笛王顧傳信也出山了。所以一定要請您這位大行家來鑒賞鑒賞、品評一番,才不辜負那幾位臺柱的雅興啦。 賴夫人:竇夫人,不瞞您說,要是別人家呢,我也懶得來了,這兩天天氣怪得很,忽冷忽熱。早上起來,還有點頭疼呢,咱們家老爺說:人不舒服,還要出去,你這是在拼老命嘛?我說呀:今天竇夫人公館有戲,就是

31、拼了老命也要去的。剛才在車上,我還跟余仰公說,從前好戲聽多了,什么名角兒也都聽過了。現在的戲,老實說,實在有點聽不入耳,好多年都沒聽過好戲,耳朵都要生銹了,難得今兒個竇夫人那兒有戲,一定是好的,咱們去聽夠本兒去。 竇夫人:天您不來是不成的,咱們什么角兒都齊了。就還差您這么一位好黑頭哩。 余仰公:拳,呵呵笑)夫人,今天就是天上下雹子,我也會來的。夫人今晚的戲,沒咱們的份兒,咱們來幫著敲鑼打鼓,跑跑龍?zhí)卓偝傻陌伞?竇夫人:別著急,回頭我一定讓您上去唱一出霸王別姬,您的拿手好戲么? 賴夫人:您不讓仰公唱一段兒戲,晚上回去他的嗓子包管要癢得睡不著。 夫人引賴夫人、余仰公入客廳,廳中客人全部起立,竇夫人

32、略為介紹,賴夫人微微點頭,大刺刺地坐到沙發(fā)上去,余仰公也坐定。竇夫人敬煙,賴夫人卻從自己皮包掏出一盒煙來,取出一支,裝入一桿長煙嘴里,竇夫人替她點上火,賴夫人高擎著煙嘴吸煙,趾高氣揚地噴著煙圈。 賴夫人:說到聽好戲呀,民國初年那種盛況,恐怕在座的還沒有幾次趕得上呢。梅蘭芳頭幾次下上海,我就去聽他的戲啦,他在丹桂第一臺唱,我就去丹桂第一臺,他在天蟾舞臺唱,我就趕去天蟾舞臺,天天包廂。那個時候,梅蘭芳才二十出頭,在上海一亮相,整個江南都瘋狂了。杭州、蘇州、常州、無錫,人都趕到上海去看梅蘭芳! (自己說自己好笑) 余仰公:夫人,我在北平的廣和樓就去聽梅蘭芳的戲啦,他那時還沒下上海哩。 賴夫人:(不悅

33、)我知道你資格老,仰公。那種老北京的茶園子是你們老爺們去的,咱們太太們可不作興到那種地方去聽戲。 余仰公:倒有一點兒小小的意見。 賴夫人:你說吧,仰公,我看你又要跟我來抬杠啦。 余仰公:夫人說的話,當然沒錯。梅蘭芳的戲路寬,扮相美,嗓子甜,確實無人能比。他的行腔走韻嘛,好當然是好,可是我覺得,還是有他美中不足的地方。咱們行家聽戲,聽到后來,只講究韻味兩個字兒。 賴夫人:怎么著?難道梅大王的戲還不夠味兒么? 余仰公:程硯秋來 賴夫人:(唰地一打開檀香扇,朝余仰公揮了兩下,打斷他的話)喂,喂,仰公,你又來了!咱們兩個人為了梅蘭芳和程硯秋,吵了這么些年還吵不夠么?難道今天你又想來翻案不成? 余仰公:

34、夫人,論到京劇的藝術,咱們這是據理力爭呀。 賴夫人:好,好,爭就爭,咱們趁著今天有這些內行專家在座,干脆爭個水落石出,讓大家來評評理。我先聽聽,程硯秋到底兒有些什么好處? 余仰公:行腔轉調,功夫下得可深哪!一波三折,余音裊裊,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聽了他的戲,三月不知肉味兒啦! 賴夫人:仰公,我看您愈說愈神啦!那個程硯秋,鬼腔鬼調,邪門歪道的。悶著鼻子,蚊子哼哼似的。吐字又不清楚,嘴巴里老含著顆橄欖一樣,有哪點兒好?(一面說,一面激動得直扇扇子) 夫人及徐太太都掩了口,互相使眼色暗笑。客人們大家面面相覷。 余仰公:動,搖頭擺腦)夫人差矣,夫人此言差矣! 賴夫人:(站了起來)我索性

35、說穿了吧!就拿販馬記這出戲來說,程硯秋演的,咱們看過啦,梅蘭芳演的,咱們也看過啦,可是程硯秋的販馬記哪兒成呀?本來他咬字就咬得不清不楚,唱起吹腔來就更是稀理呼魯啦,老實說吧,這出戲梅大王唱去,別人都甭唱啦?。犊ぐ?,舞動手上長煙嘴),就是有人要唱,我也不許他唱,唱了我也拒絕去聽!拒絕去看! 竇夫人:來,打圓場)我來說句公道話吧。咱們還是拿戲來打個比方。譬如說梅蘭芳去楊貴妃楊玉環(huán),程硯秋也只好去梅妃江采萍啦,到底偏一點兒,差了一截,這是不能越分的。仰公,這個比方您服不服? 余仰公:玉言,咱們也只好聽著罷了。 賴夫人:其實呀,我最愛好的,還是昆曲。昆曲到底是雅樂,格調高,皮黃戲嘛,熱鬧是熱鬧,藝

36、術上是不能跟昆曲相提并論的,可是民國一來,昆曲就沒落得不象樣啦。 顧傳信:人。戲院里,昆曲的戲碼都變成冷門兒啦。這要等到梅先生出來,才把幾出昆曲又唱紅了。尤其是他那出招牌戲游園驚夢,讓他唱得大紅特紅,梅先生的昆曲藝術在這出戲里也就達到極致啦。 賴夫人:(大悅,立起身,高談闊論起來)顧老師,您到底是行家。這句話說到咱們心坎兒上來了。梅蘭芳的這出游園驚夢,確實是昆曲里的無上珍品!我不知看他演過多少回啦,真是百看不厭!我最后一次看梅蘭芳跟俞振飛演游園驚夢,那是勝利后,梅蘭芳回國公演。 余仰公:我也去看啦! 竇夫人:立)我也去看啦!在上海美琪大戲院。 顧傳信:座)呵,呵,咱們也都去了! 賴夫人:那次真

37、是盛況空前??!一連四天,都是昆曲。 余仰公:話用手數戲碼)刺虎、思凡、斷橋,還有游園驚夢。 賴夫人:唉,仰公,你的記性也不賴嘛!戲碼一點兒也沒錯。那張戲單子,我到今天還藏著作紀念呢。唉,那次的戲,一個人一生最多也只能遇到那一回罷了。真是叫人難忘,叫人懷念啊。 顧傳信:嘆)是?。∈前?! 竇夫人:嘆)是??!是??! 余仰公:嘆)是啊!是啊 夫人、竇夫人、余仰公、顧傳信,相對佇立片刻,各人若有所思。 竇夫人:我知道您的趣味高,喜歡聽昆曲,所以今兒個晚上特別邀請了幾位昆曲名票來,這位徐太太的昆腔,是有口皆碑的啦。 徐太太:立)夫人謬獎啦。前輩們面前,咱們那一點兒玩藝兒,哪能登大雅之堂呀。 賴夫人:徐太太

38、,您也甭客氣啦,您是后起之秀,已經挺不錯啦。 竇夫人:昆曲大家,還沒到呢。 賴夫人:哦?是誰呀? 竇夫人:鵬公的夫人。 賴夫人: 余仰公:訝失聲)是錢鵬公夫人么? 顧傳信:(轉向賴夫人)夫人,咱們今天晚上可真有耳福啦。錢夫人的昆曲從前咱們欣賞過的。行腔轉調,那真是玉潤珠圓,身段邊式,要直追伶界大王梅蘭芳博士啦。 賴夫人:(不服)有這回事兒么?有那么好么? 顧傳信:公的話,并沒有言過其辭。那位錢夫人的昆曲,十分了得!別出戲不敢說,她的游園驚夢,真要跟梅先生不相上下啦! 賴夫人:(猶自不忿)如此說來,今天晚上,咱們倒要好好領教領教啦。 余仰公:人在勵志社義演,票的就是游園驚夢,唱的一字一彩,把下面

39、那些南北名票角兒都唱服了。(說著自己也沉醉了,不禁手舞足蹈起來) 游園驚夢中的(皂羅袍)在擴音器中漸漸揚起,蓋過了余仰公的高談闊論。舞臺燈漸漸暗下,客廳中諸人靜止言動。銀幕上換景,背景以菊花為主。同時,側臺-代表竇府大門-燈光亮起。錢夫人的身影婷婷出現。錢夫人身穿翠綠緞子旗袍,長抵腳面。肩披黑紗長披肩。左手吊黑包間金線皮包,右手執(zhí)扇子一把。扇面黑底上繪紅色牡丹,腕上玉鐲一副,指上珍珠戒子一枚,頭上梳貴婦髻,左鬢插碎鉆發(fā)梳一把。舉止矜持、高貴,非常在乎別人與自己地位的比較,但私下她卻是一個多愁善感,而又熱情奔放的女人。一方面因為自己才貌雙全,自視甚高,但又因為美人遲暮,身分降落,而不禁興起年華消

40、逝,富貴浮云的感傷-這些內心極為復雜的感情,全靠獨白表示出來。每段獨白的調子、速度,因時因景而異。時而高亢狂喜,時而低沉憂傷,最后高潮一段,痛裂肺腑。錢夫人一出現,臺上馬上感到一陣蕭瑟的秋意。福在側臺大門口出現,趨前迎接行禮。(皂羅袍)配音停止。 劉 福:,我是劉福,夫人大概不記得了吧? 錢夫人:疑)是劉福么?噢!我記起來了,從前到你們大悲巷公館見過你的。你好呀!劉福? 劉 福:的福,夫人這向好吧! 錢夫人:謝,你們夫人好吧?我有好些年沒有見著她了。 劉 福:人好,她時常惦記著您哪。(一路引錢夫人往房子正門走去,在正門前廳另一側臺停下)夫人請稍候,我去報告咱們夫人。(進客廳) 夫人一個人立在前

41、廳,用手摸摸發(fā)鬢,微微露出緊張不安的神態(tài)。 夫人在側臺門首迎出,急步趨前,執(zhí)住錢夫人雙手,狀到親昵。 竇夫人: 錢夫人:人互相凝視打量,無限感慨,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竇夫人:妹 錢夫人:人又是一陣搖頭感嘆,卻又互相會心微笑。 竇夫人:你到底來了! 錢夫人:吧?讓你們久等啦。 竇夫人:,你來的恰是時候,我們正要入席呢。五妹妹,瑞生出門有事去了,他知道五妹妹今晚要來,特別交待我,替他向你問好呢? 錢夫人:哥還那么有心。 竇夫人:錢夫人雙手,語調關切)五妹妹,你早就該搬上來了。我心里一直記掛著,現在你一個人,住在南邊兒,有多冷清呢? 錢夫人:清靜慣了,倒也還不覺得怎么樣。 竇夫人:個晚上,

42、你是無論如何缺不得席的。你知道,咱們碧月,十三也來了。 錢夫人:在這兒么? 竇夫人:湊近錢夫人,說心腹話)任子久一死,碧月便搬出了任家。你曉得,任子久是有幾分家當的,十三一個人過的也算舒服了。她那種性子,現在沒了拘束,反 而自由自在,瀟灑得很。今天晚上就是她先起的哄,把賞心樂事的幾位票友都弄來了,連場面都是全的。這么些年來,這還是頭一遭呢。今天來的幾位朋友,都是行家,剛剛還在談起,大家都巴望著你上去露兩手呢? 錢夫人:夫人,擺手笑)罷了,罷了,哪里還能來那個玩藝兒呀? 竇夫人:不必說了,五妹妹,連你藍田玉(加重語氣)都說不能,別人還敢開腔么 夫人手挽錢夫人,二位夫人儀態(tài)萬方走入客廳。側臺燈光暗

43、下,正臺燈光亮起,賓客同時開始談笑。余仰公響亮的笑聲及咳嗽聲尤其顯著。銀幕上換回牡丹花。竇夫人引錢夫人到賴夫人面前,開始介紹。 竇夫人:這位是錢夫人,你們兩位大概見過面的吧? 賴夫人:(上下打量,半晌才款款起立)這位大概就是錢鵬公的夫人了?我是說面熟得很?。ㄉ焓指X夫人握手) 余仰公:,向錢夫人行禮)夫人,久違了! 錢夫人:仰公也來了?真是多年不見了。 余仰公:還在跟賴夫人談起,(轉向賴夫人陪笑)夫人當年在勵志社義演,咱們有幸,瞻仰到夫人的風采。夫人那一出游園驚夢,唱的真是精彩絕倫啊! 賴夫人:是啊!剛剛仰公還在說您的游園驚夢,直追伶界大王梅蘭芳啦。我早就聽聞錢夫人的盛名,今兒個總算有耳福,讓

44、咱們給趕上啦。 錢夫人:了。 余仰公:夫人,不是我當著夫人面說,您那一次的演出,把游園驚夢那出戲簡直給演得出神入化啦!直到今天,行家們談起來,都還在贊不絕不口呢! 錢夫人:太好嘍! 竇夫人:仰公說的是真心話,連笛王顧老師剛才也在贊你那出戲呢!(一面說著,一面挽著錢夫人走向顧傳信跟前) 顧傳信:禮)夫人好。 錢夫人:真沒想到,顧師父,今天晚上,您也在這兒。 顧傳信:人,真是人生聚散無常啊,咱們在這兒又遇見夫人了。 竇夫人:的好: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jié)又逢君。五妹妹,你跟顧老師最后一次會面,恐怕還是你在梅園新村請客唱堂會那回吧。 錢夫人:呢?一晃就那么多年了。 顧傳信:,日子過的可真快?。?竇夫

45、人:那次聚會真是難得。咱們幾個人又喝又唱,多么盡興啊。你還記得么,五妹妹,那是個三月天,你梅園新村那間公館里,花園里那些牡丹花呀,開得多么茂盛?。?著竇夫人的語聲,舞臺燈光漸暗。眾人停止言動。錢夫人款步到舞臺正中前側,一盞聚光燈罩住她的臉部及上身。第一獨白開始。獨白之間,可以播合適的配樂,如(萬年歡)等喜宴曲牌,并歡笑掌聲,同時屏風后出現眾人當年歡宴之剪影、獨影、蛋糕等影像。錢夫人獨白時,舉止聲態(tài)完全恢復了當年的嫵媚。這段獨白因是追憶當年歡宴盛況。錢夫人的表情,喜形于色,自得自滿。 錢夫人:是啦!就是那年,在梅園新村,我還明明替桂枝香請過生日酒呢,替她做三十歲生日。得月臺的幾個姐妹們差不多都到

46、齊了,十三天辣椒,十七月月紅。大伙兒學洋派,湊份子,替桂枝香定做了一只三十寸雙層大蛋糕,是在老大昌定的,上面足足插了三十支紅蠟燭。桂枝香,現在總該有四十大幾了吧?可是怎么一點兒也沒顯老呢?虧她會保養(yǎng),現在發(fā)了點兒福,看起來,反而更加雍容華貴了。那個時候兒,桂枝香可沒有這么風光。那個時候兒,她還做小。竇瑞生的位置也并不怎么樣?,F在竇瑞生當然不同嘍,桂枝香也扶了正。唉,難為她,熬了這么些年,到底給她熬出頭了。從前那個時候,可憐她,還不敢正式出面呢,連生日酒還是我替她擺的呢,園子里一擺就是十桌,南北名票名角都請到了。偃笛的,就是大江南北兩支笛的笛王顧傳信??墒穷檸煾嫡f的呢,人生聚散無常。誰知道,在這

47、兒偏偏又遇見了他。還記得,那是個三月天,真是個天淡云閑的好日子。園子里開滿了牡丹花,大紅大紫。那正是:姹紫嫣紅開遍。紫金球呀、碧玉帶呀、太平樓呀,全是小洛陽法華鎮(zhèn)的名稱,起碼有一百株,一片花海似的。城里的人都說:日本人打跑了,那年城里的牡丹花也開得分外茂盛起來。那天十七月月紅,穿得一身大金大紅的,在我那些牡丹花里踩來踩去,東抓抓,西弄弄。也虧她會挑,偏偏挑中我心愛的那顆碧玉帶,掐了一朵就往她自己頭上一簪,還要端著一杯酒過來,說風涼話:姐姐,你不賞妹子的臉 月紅穿大紅旗袍出現,鬢邊簪白牡丹花一朵,旗袍及發(fā)式與蔣碧月截然不同。月月紅一出臺亦是一陣尖笑,一手持金色酒杯。 月月紅:不賞妹子的臉! 錢夫

48、人:撿盡了便宜,還要說這種風涼話。 月月紅:弄鬢邊牡丹,冷笑)哼,也不過采了姐姐一朵牡丹花兒,姐姐心就不自在啦! 錢夫人:哪株花兒不好挑,偏偏要挑我最心愛的這株碧玉帶。 月月紅:人愛,名花共欣賞。姐姐心愛的花兒,偏偏妹子也愛嘛! 錢夫人:要知道,這株碧玉帶,是我一手栽培起來的,我花了多少的心血,天天灌溉,日日打理,眼看著它抽枝發(fā)芽,朵朵盛開。我連碰也舍不得碰一下,你一來就把我最心愛的花兒給摘掉了。 月月紅:笑)姐姐,你好癡呀!難道你沒聽說過: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錢夫人: 月紅在尖笑聲中漸漸隱退,擴音器中擴出由遠而近回響一般的呼喚:夫人,夫人,夫人鄭彥青漸漸出現在錢夫人身側。鄭彥青

49、身著緊身馬裝,足穿馬靴。手上亦持金色酒杯。錢夫人聽到呼喚聲,仰面張望,臉上表情,喜悅中又帶一絲迷惘。如同昆曲驚夢中杜麗娘夢中邂逅柳夢梅情景相似。 錢夫人:瞧,這些牡丹花兒開得多么熱鬧啊。 鄭彥青:人。今年您園子里的牡丹花怎么這么鮮艷,這么茂盛哪。真是一片繁華。 錢夫人:株牡丹,都是我親手挑的,小洛陽的名稱。這是紫金球,這是太平樓,這這就是最有名的碧玉帶啦。 鄭彥青:啊,夫人。 錢夫人:的一朵,卻讓人家給摘走了。 鄭彥青:惋惜,不摘走,過兩天,也就謝掉了?。?錢夫人:抖)彥青,怎么你也說這種話呢?那是我最心愛的一朵花兒,怎么舍得白白讓人家給搶走了呢? 鄭彥青: 錢夫人: 彥青漸漸隱退,擴音器中播

50、出月月紅一連串尖笑的聲音:姐姐,你好癡呀隨著這陣笑聲,蔣碧月踏碎步,全身花枝亂顫的從后臺搖曳出來,她的鬢上多加了一朵大紅花。程參謀緊跟她身后。臺上燈光復明,回到現在。 蔣碧月:喲!五姐呀?。S即一陣風似卷到錢夫人身側,一把便將錢夫人的手臂勾了過去)剛才三姐告訴我,今天晚上你也要來。我就喜得叫了起來:好哇,這下可真把天字第一號的王牌名角兒給請出來了。(回頭向票友客人招呼)哪,你們快來見識見識吧,這位錢夫人才是真正的昆曲皇后呢。 友們都趕緊起身向錢夫人行禮。錢夫人也還禮不迭。 錢夫人:備)碧月,你不要胡說,給這幾位內行聽了笑話。 竇夫人:倒是沒說錯,你的昆曲,是得了梅派真?zhèn)鞯牧耍。?蔣碧月:姐,你

51、也來見見。這位徐太太,也是咱們這兒的昆曲臺柱呢。 徐太太:讓不迭)蔣小姐真會說笑話,錢夫人是昆曲名家,咱們師傅老早跟我說過啦。今晚我特別要向錢夫人請教呢。 錢夫人:了,徐太太,您是顧師傅的高足,名師出高徒,一定是好的。 蔣碧月:呀,我看這樣吧!回頭咱們讓徐太太唱游園,五姐唱驚夢,把這出戲昆曲的老祖宗抬出來,讓兩位昆曲名角兒上去較量,咱們來評評高下。 錢夫人:怪)碧月: 碧月挽著徐太太走向票友堆中一路咯咯浪笑,昆曲皂羅袍曲牌聲起,舞臺燈光漸暗,僅留一盞光燈照射著錢夫人,引出她的第二獨白。 錢夫人:香說天辣椒十三也在這兒,我心里就想:天辣椒嫁了人這么些年,不知道可收斂了些沒有?現在任子久一死,沒想

52、到這個天辣椒反而比從前愈更標勁,愈更佻達了。這些年的變化,在這個女人身上,竟找不出半絲痕跡來。那時候大伙兒在得月臺請唱,有風頭總是十三天辣椒跟十七月月紅兩個人搶著占先,纏著師傅,專揀那討俏的戲來唱。一出臺也不管清唱的規(guī)矩,兩個人的眼睛,鉤子一般直伸到臺下去。惹的師傅直皺眉頭,說她們:十三,十七,咱們清唱這一行,有清唱的規(guī)矩,你們兩人,到底是在唱戲呢?還是跟臺底下那些爺兒們打情罵俏呢?(擴音器中播出當年得月臺聽眾喝彩的聲音。屏風上現出月月紅的剪影,胡琴聲起,月月紅唱兩句荀派的玉堂春,喝彩聲又起)師傅說:你們這一伙兒呀,就數藍田玉跟桂枝香兩人唱的最正派!十三,十七,你們還得好好跟你們兩位姐姐學學去

53、。真是的?。▏@一口氣)唉,是一個娘生的,性格上卻差得那么遠。論到懂事故,有擔待,除了她姐姐桂枝香,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桂枝香那兒的便宜,天辣椒也算撿盡了。任子久連桂枝香的聘禮都下定了四副金鐲子、一條珍珠項鏈,桂枝香當寶貝兒似的拿給我們看。我們都還替桂枝香高興,象她那么個好心人,總算終身有靠了。哪里想得到,那個天辣椒卻有本事攔腰一把,將任子久從她姐姐那兒給奪了過去。噯,也虧桂枝香有涵養(yǎng),守了多少年,才委委屈屈做了竇瑞生的偏房。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做竇夫人多么風光呢,其實啊,桂枝香暗里也淌過不少眼淚呢。難怪桂枝香老嘆息說:是親妹妹,才會專揀自己的姐姐往腳下踹呢。 夫人右側一盞聚光燈漸漸亮起,照在桂

54、枝香身上。桂枝香坐在椅子上,身披披風,掩面而泣。泣聲由輕微逐漸變大。 錢夫人:也別難過了,你的委屈,我都懂。 桂枝香:(緩緩起身,聲音悲憤)五妹妹,我受的委屈,你哪兒能懂??!我怎么能跟你比呢?你是錢鵬志明媒正娶迎回去的。你現在是堂堂正正的錢夫人,前呼后擁風光得很,我呢?我又能算做什么呢?進了竇家的門,已經三年了,連夫人還沒讓人叫過一聲。 錢夫人:再耐心等待等待吧,總有一天會等出頭的。 桂枝香:(冷笑)錢夫人,你說的好輕巧,我前頭還有一個極厲害的女人擋著呢。那么容易就讓咱們爬上去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種唱戲的,一入侯門,自己去就膽怯三分,何況還是做偏!哪兒還敢跟別人去爭呀?就拿我這次三十歲

55、的生日來說吧,連在家里出面請一次客也辦不到哪!你想想,在朋友面前,我的臉往哪兒擱呀? 錢夫人:別發(fā)愁!我來出面替你撐腰,把面子給爭回來。他們不讓你在家里請客,到我那兒去。我來在梅園新村替你擺酒做生日,把南北名票名角兒都請來,唱一堂戲,咱們好好的熱鬧一番,讓你也風光風光。 桂枝香:(感嘆拭淚)唉,五妹妹,你這么對待我,我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錢夫人:說這種話,咱們姐妹倆兒就太見外了。 桂枝香:我常說,我跟你才應該是親手足,怎么偏偏又會跟十三那個狐貍精同一個娘胎!我給她害得好苦歐!害得我又多等了這么些年。我看你們那個十七月月紅啊,你也該防著她點兒,別讓她傷了你了。 錢夫人:三姐,十七是我的親妹妹,

56、諒她對我也不敢怎么的。 桂枝香:五妹妹,你哪兒知道,是親妹妹才會專揀自己的姐姐往腳下踹呢。五妹妹,你要防著她點兒。五妹妹 光暗下,桂枝香漸漸隱去。 錢夫人:思,微微搖頭)唉,難為她,熬了這么些年,到底讓她熬出頭了。 音器中播出桂枝香的呼喚:五妹妹、五妹妹這陣呼聲,把錢夫人從幻境中叫回現實。舞臺燈光轉明,竇夫人與程志剛不知何時站在錢夫人身邊。 竇夫人:這是瑞生的隨從程志剛,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程志剛:人利落的行了一個禮)錢夫人,久仰了。 夫人微笑還禮,不由得抬頭連瞄了程志剛幾眼。 竇夫人:把錢夫人交給你了,你不替我好好招呼著,明兒罰你作東。 程志剛:,我一定盡力就是了。有不周到的地方,我愿意受罰

57、。 竇夫人:怪)我正想罰你呢!這兒客人都來了,忙得不可開交。你跟碧月兩人,倒不知躲到哪兒去受用去了。也虧你們溜的快,一眨眼兒就不見了。 程志剛:蔣小姐要到花園兒里透透新鮮空氣賞花兒呢,叫我陪她去。 竇夫人:說怎么一會兒工功碧月頭上又多出一朵花兒來了。大概是你去替她采的羅? 程志剛:小姐親自動手的,夫人的花兒,我可不敢亂采啊。 竇夫人:你們還有什么不敢的。(轉向錢夫人)五妹妹,你在這兒跟程志剛聊聊天, 他最懂戲了。我得進去招呼著上席了。 錢夫人:的吧,三姐。 夫人下。程志剛引錢夫人坐下,殷勤伺候。其他賓客停止交談行動。燈光轉暗,僅留下錢、程兩人談心處一個區(qū)域光圈。 程志剛:。(奉茶) 錢夫人:茶

58、)謝謝您。 程志剛:手,夫人。(端上糖盒,笑吟吟地望著錢夫人,等她挑選。錢夫人隨手抓一把)松子兒這個玩意兒吃了粘喉嚨,恐怕傷了您的嗓子,夫人還是嘗顆梅子吧。(在錢夫人身旁坐下,滿臉笑容)夫人,您的昆曲,名滿天下,我聽說多年了,只恨無緣,沒趕上當年的盛況,常常引以為憾,沒想到今天晚上,竟然遂了心愿,有機會領教夫人的藝術了。 錢夫人:得太重了。昆曲嘛,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認真唱過,恐怕都生疏了。 程志剛:過謙了。剛才蔣小姐還在說,今天晚上要請您唱驚夢來壓軸呢。 錢夫人:喜歡起哄?。?程志剛:看戲了沒有?: 錢夫人:了。(低頭啜了一口茶,將茶杯放下,微微遲疑)住在南部,難得有好戲看。 程志剛:羅紫云正在

59、國光唱洛神呢,夫人去看了沒有?: 錢夫人:紫云唱洛神么?(打開扇子半掩面,作沉思狀)從前她在上海天蟾舞臺演這出戲,我去看過的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程志剛:做工還是在的,到底不愧是青衣祭酒,把個宓妃跟曹子建兩人那段情意,演得細膩到了十分。碧月走來。 蔣碧月:著)誰演得這般細膩呀?志剛忙起身讓坐,蔣碧月坐下蹺腿,用扇子指向程志剛。 蔣碧月:人人說你懂戲,錢夫人可是戲里的通天教主,我瞧你呀,趁早別天這兒班門弄斧了吧。 程志剛:月說話,眼睛卻瞟向錢夫人)我正在跟錢夫人講究羅紫云的洛神,向夫人討教呢! 蔣碧月:紫云么?(唰地甩開扇子,噗哧掩口一笑)她呀,在這兒教教戲也就罷了。偏偏又要去演洛神。她那把

60、年齡,扮起宓妃來,也不象呀!上星期六,我才到國光去看來。她的名氣大,那天好票都賣光了,我買到了后排。哪曉得只見她嘴皮兒動,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半出還沒唱完,她的嗓子呀,先就啞掉啦。(用手握喉,作倒嗓狀): 程志剛:上海紅得發(fā)紫,是有名的鋼嗓子呢。有一回在皇后大戲院,羅紫云就是帖出她這出拿手好戲。那天她的嗓子特別沖,唱得真是高遏行云,一字一彩呀?。?蔣碧月:一時,彼一時呀,歲月不饒人。鋼嗓子也經不起幾磨呀?。ㄓ粥圻暌恍Γ┎贿^呀,就象你說的,她的做工還在的,做的可真是細膩呢!演到宓妃跟曹子建兩人夢中相會一段呀,(吃吃騷笑!開始起身做手勢,與程志剛打情罵俏,眉眼間無限風情,念洛神口白,程志剛亦跟著起身)說起來與你要遠就遠,要親就親。 程志剛:神中曹子建,念白)怎說要遠就遠?: 蔣碧月:我二人從未交過一言。 程志剛:要親就親呢?: 蔣碧月:要親就親么?: 程志剛:是。 蔣碧月:,這就難說了。 程志剛:么又難說了哇?: 蔣碧月:果蘭因難細講,意中緣份任君猜。 程二人同時放肆大笑,隨著二人的笑聲,舞臺燈光漸暗,一圈聚光罩住錢夫人,隨著她緩緩起立,踱向舞臺下場門前側,第三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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