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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從《邊城》看沈從文小説的文化內(nèi)蘊
【正文】
沈從文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位特立獨行、別具個性的日益引人注目的小說大師,他終生為之構(gòu)筑的“湘西世界”以其不可抗拒的藝術(shù)魅力和文化底蘊散發(fā)出渾厚自然的審美價值。他的作品雖然很少描寫驚心動魄的社會巨變和激烈復(fù)雜的矛盾沖突,但卻因風格的深遠自然、清靈純樸、和諧雋永而編織出一幅“鄉(xiāng)村中國”的美的圖畫。
一、美輪美奐的湘西之景
回歸于自然、融合于自然,是老子人生最高境界。沈從文正是本著這種古老的文化情緒走向文學創(chuàng)作的殿堂,他自稱“鄉(xiāng)下人”,出生于湘西黔北、川東交界的山區(qū)鳳凰縣,是苗族、土家族、漢族雜處的地方;他的血管里流著苗族“健康的血液”,家庭出
2、身世代行伍,他也在湘西的土著部隊當了7年兵,在長達千里的沅水流域,度過了“不易設(shè)想的痛苦怕人生活,也因之認識了舊中國一小角隅好壞人事”。并把“這一小角隅好壞人事”以藝術(shù)的靈光之筆帶給無數(shù)的讀者。他憑著愛和同情去看自己的鄉(xiāng)土、親人、士兵、農(nóng)婦、水手、和勤勞的少女。他迷戀故鄉(xiāng)的河流山川、風土人情,尤其是跑到北京之后對現(xiàn)代文明下都市社會里人性之惡的厭棄,希望返歸于湘西鄉(xiāng)人淳樸率真的善美人性。
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對湘西的描寫幾乎是田園牧歌式的,體現(xiàn)了生命與自然合一的精神境界。沈從文的小說,觸目皆是湘西的山光水色、花草樹木,美麗的大自然造就了這里的恬靜、和諧民風與古樸、淳厚的民情。凡讀過沈從文作品的
3、人無不被他那情致纏綿的鄉(xiāng)土之愛所陶醉,使這里的蕓蕓眾生可愛又可憫?!哆叧恰分邪揭浪摹安栳肌毙∩匠抢?人與自然息息相通,老船夫、翠翠與黃狗、渡船相依為命。主人公翠翠是生于這個青山綠水懷抱中的“孤雛”,“在風日里長養(yǎng)著,把皮膚曬得黑黑的,……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yǎng)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只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和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的事情,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贝浯涫巧驈奈目坍嫷囊粋€純善少女的典型,是自然化的人的代表。另一方面,茶峒小鎮(zhèn)善良誠摯的平民百姓及古樸原始的人性描寫,構(gòu)成了一個令人神往的人間佳境,這里的人沒有狡詐與欺瞞,沒有敵意,表現(xiàn)出平等互愛的人倫關(guān)系及重信守
4、約的人際關(guān)系。天保、儺送兩兄弟都愛上了翠翠,按風習應(yīng)有一場情敵間的決斗,但仍然以情誼為重妥善處理;老船夫管理渡船兢兢業(yè)業(yè),盡職盡責,從不謀利;吊腳樓上的婦人也是在盡一個妓女應(yīng)盡的義務(wù);小有家業(yè)的船總順順也從不飛揚跋扈,而且慷慨灑脫,又能濟人之急;老船夫死后,與翠翠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馬夫楊馬兵毅然搬到渡口和翠翠一起生活;翠翠在儺送出走及爺爺死后,仍孤寂地守在渡口等待情人的歸來?!髌分兴茉斓娜宋镄蜗鬅o一不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的高度契合, 清馨古樸的湘西山水孕育了淳厚善良的邊地子民,自然美造就出作家理想化的人性美,這種“物我”間的和諧之愛陶冶了人的情操和靈魂,使生命在自然的神往中走向無限的自由,《邊城》
5、的創(chuàng)作自覺或不自覺地認同了道家的傳統(tǒng)文化,在回歸自然中達到了與道家文化精神的吻合。在這里沈從文所要表現(xiàn)的“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領(lǐng)導(dǎo)讀者去桃園旅行,卻想借重桃園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個小城小市中幾個愚夫俗子,被一件事牽連在一處時,各人應(yīng)有的一份哀樂,為人類‘愛’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說明”。可以說《邊城》是一幅理想社會的風情畫,一首贊美人性回歸自然的抒情詩。它“寄托著作者對人生的理想選擇,是作者理想世界的象征”。
二、孤獨哀婉的田園悲歌
悲劇往往是一個充滿絕望而嚴峻的詞,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揭示的是人生的苦痛和犧牲。
6、文學作品的悲劇常常具有獨特的蕩氣回腸的藝術(shù)效果,但沈從文小說的悲劇作品卻明顯淡化了一般意義上的悲劇意識,《邊城》是作者懷著深厚的感情用充滿詩情畫意的筆觸描繪了湘西鄉(xiāng)人純樸善良的民族品德及田園牧歌式的生活,歌頌了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執(zhí)著、堅定,同時也揭示了他們在復(fù)雜的現(xiàn)實社會關(guān)系中不可避免的悲劇命運。但這種悲劇意識的表現(xiàn)卻是淡淡的、悒郁的、哀婉的隱痛式的悲歌。像落日的余輝摻雜了一絲陰影使人感受到整個生活的美好和苦痛,感受到生存的歡樂和復(fù)雜性。沈從文認為他所寫的湘西故事是“用辰河流域一個小小的碼頭作背景,就我所熟習的人事作題材,來寫這個地方一些平凡人物生活上的‘?!c‘變’,以及在兩相乘除中所有的哀
7、樂。問題在分析現(xiàn)實,所以忠忠實實和問題接觸時,心中不免痛苦,惟恐作品和讀者對面,給讀者也只是一個痛苦印象,還特意加上一點牧歌的諧趣,取得人事上的調(diào)和”。
1、 民族悲劇???????一條綿長千里的湘西水,維系著作家的審美理想和人涉外能夠寄托。鳳凰古城的風土人情,那揮之不去的遙遠回憶,承載著他的作品主題,呼喚著他的全部情思,寄托了作者民族的和個人的隱痛。
在當時,中國面臨著嚴重的民族危機,剛在西方列強虎視眈眈下結(jié)束了長達1000多年的封建奴役統(tǒng)治,又正處于軍閥混戰(zhàn)的最黑暗時期,一方面受長達千年的封建思想影響,一方面是西方文化的大舉入侵,讓本來就飽經(jīng)戰(zhàn)火的中華民族雪上加霜。在那動亂的年代里,
8、中華大地烽火連天,人民群眾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在經(jīng)歷了新文化運動的洗禮后,沈先生毅然選擇了湘西這片純樸沒美麗的土地,用詩一般的語言一片一片輕聲述說著整個民族的悲哀。
??歷代統(tǒng)治者視湘西為“蠻族”“匪區(qū)”,實行征服、屠殺與同化的策略;現(xiàn)實的黑暗——國民黨統(tǒng)治的腐敗、地方軍閥為一己私利的殘殺、人民遭受的苛擾與歧視、精神上的被壓抑、毒害,一齊匯集在作者對湘西歷史——現(xiàn)實——未來命運思索而激起來的情感潮流中,向讀者的心靈撞擊。
湘西地方民族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見出湘西地方民族“生命”的神性。但它又帶著幾乎千年不易的保守性。這種保守性如不加改造,勢必在現(xiàn)代競爭中成為地方民族衰亡的因子?!斑@樣,沈從文
9、裸露出有關(guān)湘西人、事、景、物全部描寫的核心——一個地方民族的悲劇命運。”
???? 《邊城》里那一種沉重古老靜止的邊城風景,以及邊城小人物的生活狀況,如畫?!安栳?,小溪,溪邊白色小塔,塔下一戶人家,家里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一只黃狗。太陽生起,溪邊小船開渡,夕陽西沉,小船收渡。”這生活無形中就形成了一幅圖畫,有如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些意象,它們沉淀了恢弘滄桑、沉寂凄婉的悲壯。
2、愛情悲劇
????《邊城》是一幕愛情悲劇,看似文字輕松酣暢的流淌、實則筆墨濃暈幽幽的凝重,她的感人正是愛情悲劇的美麗。沈從文筆下的妙齡翠翠,細膩得再現(xiàn)了一個少女春情朦朧的心理變化,生動地刻
10、畫了少女羞澀的恍惚與冷漠。由于從未有過母愛和作為女性的涉世,心理孤獨的翠翠面對癡心愛情不知所措,一次次含蓄埋沒,躲避推脫,終于憂郁等待的竟是一場悲劇。翠翠的羞澀是自然的、不做作的,但卻是中國幾千年道德、文化在每一個女人血液中的沉淀。那深刻在女性血脈中的面對男性的自卑,那壓抑真實感情、等待幸福降臨的被動,都是人類幾千年歷史所賦予女性的性別特質(zhì)。主人公翠翠到了“茶峒人的歌聲,纏綿處她已領(lǐng)略得出”的年齡,無意中與儺送相遇,從此便多了些思索,多了些夢,甚至為“屬于自己”的事“沉默一個夜晚”,但她卻羞于作大膽的愛情表白和熱烈的追求,僅僅停留在對愛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朦朧憧憬上。對于愛情,對于幸福,翠翠除了等
11、待,還是等待。
其實,這豈是發(fā)生在一個邊城的故事?這難道不是中國幾千年來天天在發(fā)生的故事?那坐在溪邊高巖上默想的又豈是翠翠?那難道不是千百年來的無數(shù)渴望幸福的女人?是的,誰能把握自己的幸福?誰又能跨越歷史享有 不受時代束縛的幸福?——男人與女人的真正相遇,中間真的是隔著千山萬水,隔著一部厚重而艱難的人類成長史。一座沉默的城,從開始到結(jié)束似乎都在隱忍著什么。翠翠就是這座城的化身,從戀上那個可以讓她連做夢都能被他的歌聲帶的很遠的人開始,她就選擇了沉默。到頭來,她的愛情以沉默告終。
小說的結(jié)尾揮灑得十分悲壯幽深,意境深沉:“到了冬天,那個圮坍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墒悄莻€在月下歌唱,使翠翠在睡夢
12、里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詩歌般精妙的幾筆點綴,給人留下悠長的惋惜和無限的牽掛期盼。作者把文章中描述的翠翠和儺送的愛情變成了一個“善”的悲劇,似乎是一個“誰也沒有錯”的悲劇。
3、人物命運悲劇
真正進入悲劇情景的觀眾,由主角的悲慘遭遇中感受到的事實“人類”在無可預(yù)測的命運之手中的軟弱與無助。沈從文的《邊城》,浸透著一種“鄉(xiāng)土抒情詩”的氣氛,但更多的是淡淡的孤獨悲哀,讓讀者常有一種“悲憫感”。
當生活中的各種情感都順乎自然向前發(fā)展時,卻有著這樣那樣的陰差陽錯與偶然。由此小說容納了現(xiàn)實和過去、生存和死亡、
13、恒久和變動,天意與認為等諸種命題,籠罩在整部小說之上的是一種無奈的命運感。盡管寫的只是沅水流域各個碼頭及一只小船上纖夫水手瑣細平凡人事得失哀樂,其實對于他們的過去和當前,都懷著不可形諸筆墨的沉痛的隱憂。
主人公翠翠不知道大佬天保是因不能得到她的愛而憂憤出走后發(fā)生“水鴨子”被溺死的悲劇,她不知道二佬儺送離鄉(xiāng)遠行也是因為不能得到她的愛,她甚至不知道爺爺突然離世也全是由于替她的幸福思慮而心力交瘁所致。只有這一切都已發(fā)生。陪伴她的楊馬兵向她說明之后,她才如夢初醒,“哭了一個夜晚”。最后,只得陷入遙遙無期的等待之中。這些平凡生命主體的沉浮飄忽,折射出作家對人生命運的不可把握、偶然性和不可知性的深沉的憂
14、慮和思索。小說深刻地反映了湘西人們在“自然”“人事”面前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慘痛事實。翠翠如此,翠翠的母親也是如此,她們一代又一代重復(fù)著悲痛而慘淡的人生,卻找不到擺脫這種命運的途徑。
?湘西人民生存在所謂的世外桃源,承載著圖畫的完美與歷史的厚重。他們無法擺脫如畫般靜止的命運與生活,無法擺脫潛在的流動的悲劇命運。處處閃耀著人性關(guān)環(huán)的小說卻是個悲劇的結(jié)局,生活在純自然的狀態(tài)下的湘西日卻處處受命運的擺布,快樂、自由生活的人們都有一種難解的凄涼。捧著這部證明人性美的杰作,卻感沉重的憂郁,那種對人世間容不得美物共存的朦朧的預(yù)感總是籠罩在心頭,留給讀者的是作品背后深沉的悲痛。對生命終極價值和意義的深層思考
15、,對人生角色的悲憫情懷,則體現(xiàn)了其獨特的深層悲劇意蘊。一個具體的現(xiàn)實人生景象里,寄托了一種人生情緒。人物在追求生命自主的現(xiàn)實人生上,有著難以逾越的障礙。小說塑造的種種悲劇,蘊涵的種種悲劇情思,使小說的文體有一種獨特的悲劇美,奠定了作家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偉大地位。
《邊城》構(gòu)筑了獨具特色的“湘西世界”和具有永久魅力的藝術(shù)樂園。而對美的別樣追求。沈從文這樣寫是“不忍”只給讀者一個痛苦的印象,如果讀者只是把《邊城》解讀為一組湘西苗族人美好生活的田園牧歌,那就誤解了《邊城》,也誤解了沈從文。他在描繪湘西小城鎮(zhèn)自給自足的自然經(jīng)濟條件下,無論人、事還是山水風光都保持著久遠的人性美、人情美、自然美的同時,也
16、不能不悲傷地感到這一切都將被現(xiàn)代社會的都市文明所消融,《邊城》中的湘西世界已處在分崩離析的邊緣,暴力摧殘和金錢腐蝕不斷地沖擊著千百年來古老而封閉的土地,外來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勢力的入侵已經(jīng)破壞了湘西和諧寧靜的生活環(huán)境和古樸淳厚的世風人情,面對他理想的湘西世界的人性和道德的日益墮落,沈從文痛楚地寫到:“農(nóng)村社會所保有的那點正直素樸人情美,幾乎快要消滅無余,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yǎng)成功的一種唯利唯實庸俗人生觀。……”《邊城》的悲劇意識是作者用微笑的苦痛寫成的:翠翠第一次苦痛的笑,是看到一對相依相親的母女,女孩的神氣、衣著及手上的一副麻花絞的銀手鐲,讓翠翠“心中有點歆羨”,并望著女孩的身后
17、發(fā)癡,在還給那母親錢時,神情是“只微笑把頭盡搖”,在這“微笑”里是翠翠對自己凄涼身世的無限傷感;翠翠的祖父想到死去了的女兒,“眼中業(yè)已釀了一汪眼淚”,當翠翠詢問時卻“用大手掌擦著眼睛,小孩子似的咕咕笑著”,這是多么痛苦的壓抑的微笑;當老船公得知翠翠愛二老不愛大老時,隱約感到“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運”,“他笑了,為了害怕而勉強笑了”,這笑的背后是無法排解的憂愁;當大老得知二老也愛翠翠時“他明白了這件事,他笑了?!边@是何等酸澀苦惱的笑;……用笑來表達人內(nèi)心的痛苦、悒郁,借此沖淡作品濃重的悲劇意識是沈從文煞費苦心的藝術(shù)技巧,使苦和悲的事件在平常的生活秩序里演繹。平淡自然地敘述也是他化解悲劇苦痛的一個手
18、段,在短篇小說《菜園》中,歸鄉(xiāng)探親的兒子、媳婦被官府當作共產(chǎn)黨莫名其妙地殺害后,小說沒有大事渲染死者的死和寡母的悲痛,只是平淡地寫到:“她于是仍然賣菜,活下來了。秋天來時菊花開遍了一地。主人對花無語,無可記述?!本栈ㄊ敲赖南笳?遍地綻放的菊花更是對親人最深沉的悼念,于無聲處的悲哀,欲哭無淚的痛苦,何等的撼人心魄!
《邊城》里的蕓蕓眾生在田園牧歌的背景下無不飽嘗孤獨的苦酒,或含恨而去,或仍孤獨苦撐。翠翠的父母因為愛而雙雙殉情;一身好水性的天寶因為得不到翠翠的心而葬身魚腹;儺送因哥哥的死與老船夫發(fā)生隔膜、誤會;順順因兒子的死也遷怒翠翠,而更由于傾向選擇“碾坊”故而不同意儺送與翠翠的婚事,逼得儺送遠走他鄉(xiāng);老船夫因憂慮翠翠的命運,以致身心交瘁,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氣絕身亡。象征著當?shù)仫L水的白塔傾塌了,渡船也隨老人逝去了,只剩下翠翠這只“孤雛”無望地等待著情人的歸來。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善良、正直的品性仿佛一夜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自然界也以它猙獰的面目毀掉了這里恬適美麗的田園風光,古樸的童話在現(xiàn)代文明的撞擊下發(fā)出哀婉的悲咽,構(gòu)成了作品獨特的撲朔迷離、悒郁凄清的審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