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xué)校的最后一天課文“好啦，孩子們，咱們在一起已經(jīng)兩年了，待一會兒下課鈴 一響，咱們就該說再見啦?！蔽乙呀?jīng)把成績報告單發(fā)下去。馬蒂尼里及格了。當他看見自 己的分數(shù)時，還真以為看錯了呢。今天早晨，媽媽仔細地給他梳 了頭，還非讓他系個新領(lǐng)結(jié)不可，看上去像只巨大的白蝴蝶?？死烈布案窳艘灰荒莻€十三歲的高個子，兩條腿上汗毛濃 濃的，上課時老打瞌睡。到明年進了中學(xué)，他照樣會在課堂上睡 著的。唯一沒有及格的是安東尼里。這孩子花了整整一年功夫用玳 瑁鉛筆刀在課桌上刻自己的姓。不過，他的速度實在太慢，到現(xiàn) 在只刻了 “安東”兩字。明年，到了新老師的班上，他大概能刻 上“尼里” 了。馬尼利從前是個小不點兒，罩衫直拖到腳尖上，如今連膝蓋 也快蓋不住了。斯巴多尼兩年前來到我這個班時， 經(jīng)常搬弄是非。 現(xiàn)在要再這樣，他自己都會害臊的?！昂⒆觽?，鈴聲一響，你們就要走了。我呢，不再教書，要 搬到另一個城市去，所以咱們再也不能見面了?！蔽依_抽屜，把今年沒收來的東西發(fā)還給他們。其中有奇奧蒂尼的水槍、斯巴多 尼的幾個筆帽、馬尼利的陀螺，還有達尼埃里的五枚極普通的瑞 士郵票，而他還認為挺值錢的呢。街上肯定會擠滿學(xué)生們的親友，到處是嗡嗡的說話聲。斯巴多尼的奶奶一定會來。這位老太太一見我，總要說：“謝謝你，謝謝你，先生?！倍颐看慰匆娢铱傄俏业氖帧Ｆ鎶W蒂尼的父親也準會來的。他是個壯實的小個子，老遠就 跟我打招呼。這學(xué)年開始時，只要我說他的兒子不用功，他就一 把揪住孩子的耳朵往家里拖。但今天早上奇奧蒂尼很快活，因為 他及格了。九個月來第一次，他爸爸不會揪他的耳朵了?！爸袑W(xué)的老師要嚴格得多，你們要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xí)，做個好學(xué) 生。我一定不會忘記你們的！我對你們說的都是心里話，記住我 的話吧！”馬蒂尼里嗡著淚水朝我走來，其他的孩子跟在后面，把我團 團圍住?！榜R尼利，這是我沒收的你的陀螺；你的瑞士郵票，達尼埃 里；奇奧蒂尼，你爸爸每天揪你耳朵，這都是因為我，我很抱歉?！逼鎶W蒂尼也是熱淚盈眶?！皼]什么，老師，現(xiàn)在我這兒都長了 個繭子了?！彼そ?，讓我摸他的繭子?！拔乙灿??！彼拱投嗄嵴f著，也擠過來。當然，并沒有什么繭 子，只不過是為了在走之前也想讓我拍拍他。他們都擠在我的講桌周圍，每個人為了擠到我身邊來，都有 點什么東西要給我看：弄破皮的手指、一點燒傷、頭發(fā)下的一塊 疤?！袄蠋煟瘪R蒂尼里抽噎著說，“那條蜥蜴是我放在你抽屜里 的?！彼拱投嗄嵴f：“老在教室后面發(fā)出喇叭聲的是我?！薄霸俅狄淮伟?，斯巴多尼?！蔽乙笏?。于是，斯巴多尼鼓起掛著淚珠的腮幫子，發(fā)出那種古怪的聲 音。一年來，我一直沒能找到發(fā)出這聲音的人?！按档貌诲e呀，斯巴多尼！ "說著，我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拔乙矔?，我也知道怎樣吹?！薄拔乙矔?，老師?！薄澳蔷痛蛋?，我們一起吹?！庇谑?，他們像我的小弟弟似的，緊緊地挨著我，一本正經(jīng)地 鼓起腮幫子，發(fā)出一陣喇叭聲，像是在向我告別。正在這時，鈴聲響了。鈴聲從院子里傳來，穿過走廊，闖進 每個教室。馬蒂尼里跳起來，擁抱我，吻我的臉頰，在我臉上留下了唾 沫印兒，他們抓住我的手，拉著我的上衣。達尼埃里把那幾張瑞 士郵票塞在我衣袋里，斯巴多尼把他的筆帽也塞給了我。鈴聲還 是不停地響著，別的班級都已經(jīng)離開教室了?！暗綍r候啦，孩子們，咱們得走了。 ”我本應(yīng)該讓他們排好隊，但現(xiàn)在是不可能的了。全體學(xué)生簇 擁著我，實際上是跑著出去的。但是一到街上，孩子們像是煙消 云散，轉(zhuǎn)眼就不見了，他們的爸爸、媽媽、奶奶、姐姐早把他們 帶走了。只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站在門口，一副衣冠不整的樣 子，上衣還掉了一顆紐扣。誰會拿走我的紐扣呢？我臉上還有黏 糊糊的唾沫印兒哩。再見吧，學(xué)校。很久以后我再回來時，會遇到陌生的老師。 那時候，我能找個什么借口才能回到那間老教室，才能拉開那個 馬蒂尼里放過蜥蜴的抽屜呢？不管怎么樣，我還有聊以自慰的東西：達尼埃里的瑞士郵票 和斯巴多尼的筆帽。還有馬蒂尼里也可以保存一點東西，因為只 有他，才會把我的上衣紐扣扯去的。等我回到家里，如果我做了什么后悔的事，那就是不得不洗 去臉上的唾沫印兒。